地平線創(chuàng)始人余凱與勞倫斯·伯恩斯最新對話:希望成為“機器人的微軟”
2025-06-05 17:00 互聯網

“汽車正在從純粹的機械設備,轉變?yōu)槟撤N像是‘裝上輪子的計算機’。”
“沒有哪個電動車市場像中國這樣:極其擁擠,競爭激烈,但它也有望以良好的品質和極低的價格,引領全球電動車行業(yè)。”
“我們要打造一個能賦能各種機器人應用的平臺。我希望成為‘機器人的微軟’。”
近日,地平線機器人創(chuàng)始人兼首席執(zhí)行官余凱參與了一場來自“超長期投資者” Baillie Gifford(柏基投資)的一場線上交流,對話者是旗艦產品蘇格蘭抵押信托的基金經理勞倫斯·伯恩斯(Lawrence Burns)。
伯恩斯與湯姆·斯萊特(Tom Slater)在傳奇基金經理詹姆斯·安德森(James Anderson)2022年退休之后,開始一同掌管這只百年歷史、規(guī)模130多億英鎊的骨灰級產品。
地平線是成立于2015年的中國AI芯片獨角獸,專注于為自動駕駛、智能駕駛和通用機器人提供軟硬件一體化的計算平臺。
2024年10月24日,地平線登陸港股主板市場,成為港股當年最大科技IPO。今年2月底其股價曾一度超10港元,目前最新市值近千億港元。
2024年公司收入23.84億元,同比增長53.6%;授權及服務收入增長70.9%,毛利率高達92%,這意味著公司不僅在賣芯片,還在往更高附加值的軟件授權、全棧解決方案轉型。
Baillie Gifford是地平線的主要機構投資者之一。早在私募融資階段,該公司即已投資地平線,并在IPO中認購約5.07億股,投資約2.6億美元,成為最大基石投資者之一。截至2025年4月,貝利·吉福德通過旗下多個實體合計持有地平線機器人約4.65%的股份。
其中在蘇格蘭抵押信托的投資組合中,地平線占比為0.64%,在所有持倉中排名第42位。
長線成長股投資者vs 近30年專注機器學習的創(chuàng)始人,這場對話就比較精彩了。
勞倫斯·伯恩斯的投資邏輯始于長期關注。
他第一次認識余凱,是后者還在百度領導深度學習研究院時。
當時百度是蘇格蘭抵押信托的持倉公司,余凱帶領的團隊不僅創(chuàng)立了中國第一個深度學習實驗室,還發(fā)起了中國第一個自動駕駛項目。
余凱30年如一日專注于機器學習的熱情和專業(yè),讓伯恩斯印象深刻——本科、碩士、博士、工作到創(chuàng)業(yè),他始終圍繞著一個核心目標:開發(fā)能自我學習、不斷進化、越來越聰明的機器。
蘇格蘭抵押信托的中國團隊一直保持著與余凱的緊密接觸。伯恩斯坦言,這類投資往往需要“播下種子、長期跟蹤”。
早在2015年地平線成立第一年,他們就親自到訪公司,見證了從芯片到算法到后續(xù)ADAS(高級駕駛輔助系統)的逐步成型。
真正決定出手投資,是在2021年,經過多年觀察和交流,才鎖定最佳時機。
談到余凱時,伯恩斯認為,“他是世界頂尖AI科學家之一,這本身就很重要……這使得他們能夠組建出世界上最嚴肅、最頂尖的團隊之一。”
為什么選擇地平線?伯恩斯的核心投資邏輯分三層:
第一,技術底座。地平線是少有的軟硬件一體化AI公司,能同時主導芯片和算法的協同優(yōu)化,而不是像傳統半導體廠商那樣等著軟件公司配合。這讓它能更快地幫助OEM(整車制造商)商量產落地。
第二,技術帶頭人。伯恩斯尤其看重“技術型創(chuàng)始人”所帶來的領先優(yōu)勢。余凱不僅是世界頂尖的AI科學家,還具備強大的吸引人才能力。他不是近幾年才跟風AI熱潮的人,而是非常注重長期,30年來始終站在機器學習一線。
第三,全球化潛力。雖然地平線是中國本土公司,但它與大眾、博世、采埃孚等歐洲和國際一級供應商建立了合作伙伴關系,這給公司鋪開了全球化道路。而且,地平線在為汽車合作伙伴提供支持方面,比競爭對手更靈活、更愿意投入,這種態(tài)度和方式對他們幫助很大。
伯恩斯最看重的,不只是地平線的當前成就,更是它面向未來的“第二曲線”潛力。
第一步,把汽車變成AI機器人,讓它逐步具備更高的自動化能力。而隨著自動駕駛和輔助駕駛功能的提升,芯片的平均售價未來也有潛力進一步提高;
第二步,一旦汽車成為了機器人,這些能力還能擴展到更廣泛的機器人領域。到那時,這個機會將變得大得多。
伯恩斯明顯比較喜歡余凱對于地平線要做“機器人的微軟”這一愿景描述。
他說,“光是第一個機會,就足以成為一筆非常好的投資。但第二個機會之所以迷人,是因為它有‘第二曲線’的力量。最大的成功者,往往是那些用一個成就去撬動另一個成就的公司。而在地平線上,我們至少看到了這種可能性。”
以下是勞倫斯·伯恩斯與余凱的對話,聰明投資者(ID: Capital-nature)精譯整理分享給大家。
一、關于成長經歷
伯恩斯:非常感謝你從上海加入我們的交流。能不能簡單介紹一下地平線機器人是做什么的?你們要解決的核心問題是什么?
余凱:地平線是一家成立快十年的科技公司,我們專注于開發(fā)自動駕駛所需的計算解決方案,目標是讓所有乘用車對普通人來說都更安全、更便捷,不管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。
對每一個人來說,無論是開車、通勤還是日常出行,都能變得更輕松、更安心。即使在堵車時,司機也無需親自操控那些繁瑣的環(huán)節(jié)——因為汽車完全可以自己駕駛。
因此,我們致力于開發(fā)軟硬件深度集成的一體化系統。
放眼中國市場,如今我們已是這個領域的頭號供應商。去年,我們的方案已經裝配到300萬輛新車上。
伯恩斯:回顧經歷,你對機器學習的熱情已經持續(xù)了30年。能跟我們聊聊你的早年故事嗎?你本科和碩士在南京大學學的是電氣與電子工程,后來又到德國慕尼黑大學攻讀計算機科學博士。最初是什么點燃了你對這個領域的熱情?
余凱:大概是在1995年,那時候我大二。
一次偶然的機會,我讀到一本關于神經網絡的書,整個人一下子被吸引住了,居然可以用計算機程序去模擬人腦,借由經驗,也就是數據,不斷學習、進化、變得越來越聰明。
這個想法讓我震撼不已,當時幾乎立刻就對自己說,我要把整個人生、整個職業(yè)生涯都投入到這個領域里。
這種感覺就像魔法一樣,真的很難用語言準確表達。
你知道嗎?我還真就這么走過來了,從本科畢業(yè)論文到碩士第一篇論文、再到碩士學位的研究,我一直專注在機器學習上。
后來我去德國讀博士,第一份工作是在西門子,接著是硅谷的NEC實驗室,之后加入百度,再到后來創(chuàng)辦地平線。換了地方、換了公司,但始終有一件事沒有變:那就是機器學習,以及我對它的熱情,去開發(fā)那些能通過經驗自我學習、不斷進化、越來越聰明的機器。
這正是我今天仍在全力以赴的事業(yè)。
伯恩斯:你曾在NEC的研究實驗室做研究員,也曾在微軟工作過。我記得正是在那段時間,你引起了百度創(chuàng)始人兼CEO李彥宏的注意。百度當時是中國搜索引擎領域的霸主,也曾是我們蘇格蘭抵押信托的投資標的之一。
你能不能跟我們講講,當時他們在你的研究中看到了什么特別有吸引力的地方,促使你回到中國?
余凱:那大約是在2011年,大概14年前吧,我當時在硅谷。有一天接到一個獵頭的電話,他是代表百度在找人,物色能帶領新成立多媒體團隊的領軍人物。
那時候,百度不僅是中國第一大搜索引擎,從整個互聯網業(yè)務來說,百度也是中國的領軍公司。它已經擁有了龐大的用戶群和海量數據。
李彥宏當時的想法是,通過機器學習和算法的力量,把這些海量數據訓練得越來越聰明,進而為用戶提供更好的互聯網服務和搜索引擎體驗。
其實,盡管百度、阿里巴巴、騰訊在當時都已經非常成功,但回頭看,那時整個中國互聯網行業(yè)幾乎沒有真正的機器學習技術或專門的機器學習團隊。
我當時心想:“哇,這真是個好主意。”我可以用自己在機器學習領域的積累,為十幾億中國網民帶去改變。
于是,我決定加入百度,2012年正式回到中國。
后來,我把最初的多媒體團隊擴展成了“百度深度學習研究院”,那是中國第一個深度學習實驗室。
一年后的2013年,我又創(chuàng)立了百度自動駕駛項目,那也是中國第一個正式的自動駕駛項目。李彥宏對我們取得的進展非常驚訝。
當時,我們開發(fā)了深度學習算法,用于語音識別、語音搜索、移動端搜索、圖片搜索,還顯著提升了搜索引擎的相關性;我們還構建了超大型的模型,用來預測廣告系統的點擊率。這些成果都直接為百度的主營業(yè)務貢獻巨大。
我記得特別清楚,在我正式加入百度6個月后,曾向李彥宏做了一次匯報,展示了一系列我們團隊用深度學習做出來的demo。
他當場非常震撼。你猜怎么著?他隨即給全公司發(fā)了一封郵件,說:
“有一種革命性的技術叫深度學習,它將改變我們整個互聯網業(yè)務。每一個技術團隊、每一個產品經理都應該去學習深度學習,請去找余凱談談。”
二、關于軟硬件結合
伯恩斯:某種程度上,百度對于像你這樣熱衷機器學習的人來說,是個很自然的選擇,因為它有巨量的數據,也專注于算法,這就像是一個天然的AI實驗場。
我記得十年前見李彥宏的時候,說實話,當我們問起他主營業(yè)務的問題時,他顯得有點無聊,直到我們無意間問到他真正感興趣的事情,那就是AI和深度學習,這才引出了他的熱情。
那后來是什么促使你離開百度、創(chuàng)立了今天的地平線機器人?畢竟百度是個很好的實驗場,尤其有那么大的吸引力,你又為什么會決定去創(chuàng)立自己的公司?
余凱:其實我有一個個人的經歷。2010年,第一屆ImageNet大賽,我?guī)ьI團隊拿下了第一名。而Jeff Hinton是在第三年、2012年贏得了ImageNet。
(聰投注:杰弗里·辛頓,Geoffrey Hinton,又Jeff Hinton,被譽為“深度學習之父”“人工智能教父”,是英國裔加拿大計算機科學家,愛丁堡大學人工智能博士,曾任多倫多大學教授、Google Brain 科學家。他推動了深度神經網絡的崛起,尤其以2006年深度置信網絡、2012年帶領學生贏得ImageNet大賽等成就聞名。他與Yann LeCun、Yoshua Bengio 并稱“深度學習三巨頭”,共同獲得了2018年圖靈獎,并因AI倫理問題于2023年公開離開Google。)
ImageNet大賽讓兩樣東西后來變得非常熱門:一個是深度學習,一個你猜是什么?GPU。
因為當時大家為了在圖像識別比賽中拿高分,都開始用GPU。
所以在2012年,我離開百度的實驗室時,我們幾乎已經是NVIDIA在深度學習業(yè)務上的最大客戶之一。
那時候我覺得連黃仁勛都還沒意識到,他的業(yè)務有多大潛力。可能要到三年后的2014年,他才意識到,GPU不僅僅適用于電子游戲,它也是機器學習的強大引擎。
這件事給了我很大啟發(fā):要開發(fā)一個真正卓越的系統,絕不能只盯著軟件算法,還要專門設計硬件,把軟硬件結合起來。
這讓我開始思考:“我們能不能為自動駕駛、機器人專門開發(fā)一套專用的硬件架構?”
因為當時我已經在百度啟動了自動駕駛項目,但你打開測試車的后備箱,里面是一堆龐大的機器和亂七八糟的電纜,系統不僅不可靠,功耗還極高。
我記得那輛測試車在路上跑30分鐘,就得停下來等機器降溫,非常不靠譜。
于是我就想,能不能開發(fā)出專用硬件,把這些龐雜的設備壓縮成一個小盒子、一臺小電腦?性能依舊強大,但功耗卻大幅降低。
我堅信,這才是未來的方向。
我也曾和百度高層談過開發(fā)專用硬件的事,但說實話,當時很難被接受。百度的文化非常偏重軟件,整個中國行業(yè)也是如此。大家普遍認為做硬件是個壞主意——回報慢、投資回收期長,沒有人愿意去碰。
所以,我當時就決定,好吧,那就自己來。
伯恩斯:某種意義上,那是個非常大膽的決定,正如你說的,要同時做硬件和軟件,而當時并沒有太多人這么干。
這讓你直接進入了一場激烈的競爭,因為你不僅要面對汽車公司自己在做的研發(fā),還有像華為這樣中國最大的民營企業(yè),也把你拉入了某種程度上與英偉達的競爭。
對我們的投資者而言,該如何理解地平線在這條賽道上的優(yōu)勢?相比其他類型的玩家,地平線的“邊緣”在哪里?
余凱:我們進入這個賽道的角度非常獨特。
因為在所有硬件公司里,我們的軟件和算法開發(fā)能力都非常強;而在所有軟件公司中,我們的硬件設計能力又非常強。
正是這樣的組合,讓我們擁有了獨特的定位。
要開發(fā)專用的自動駕駛硬件,你必須對自動駕駛的算法有深刻的理解。如果你對算法完全不了解,就沒辦法開發(fā)出真正強大、具競爭力、能最好支持自動駕駛軟件計算的硬件。
我認為很多半導體公司走了錯誤的路線。他們先開發(fā)硬件,然后等著某個軟件公司來跟他們合作、開發(fā)軟件。
但事實證明,這個過程太慢了,創(chuàng)新的節(jié)奏也太慢了。
通常,猜猜看?在傳統半導體行業(yè),當第一款車用芯片開發(fā)出來后,他們可能要等5到10年,這個產品才能真正商業(yè)化、部署到數百萬輛車上——十年啊,太慢了。
而我們是軟硬件同時推進,所以我們的節(jié)奏比任何競爭對手都快。這也是為什么,在非常短的時間里,我們這個后來者,能成為中國的領軍者。
三、關于合作思維
伯恩斯:在跟你們的多次會面、聽你講話時,我們都能明顯感受到,你把OEM(整車制造商)視為合作伙伴,而不僅僅是客戶。你們?yōu)樗麄兘鉀Q了兩個層面的問題——硬件和軟件,因此某種意義上成了“一站式方案”提供者。
我記得地平線的口號是“同行·致遠”,你們強調開放合作。比如大眾汽車就是你們的全球合作伙伴之一,還向地平線投資了約20億美元。我尤其喜歡你說過的一句話:“這是把德國質量和中國速度結合在一起的合作。”
我很好奇,你是怎么跨越信任的門檻,特別是如何讓非中國的汽車制造商真正接受、擁抱這種合作關系的?
余凱:沒錯,我們的公司口號就是“同行·致遠”,因為我們相信,要打造一家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企業(yè),這絕不只是一次項目或一場派對,而是一段真正的長期旅程。要走得遠,就必須有承諾、有堅持。
在這條路上,挑戰(zhàn)不可避免,而保持韌性是一種非常重要的態(tài)度。
“同行”還意味著,我們始終堅持雙贏的策略——和投資者一起贏、和客戶一起贏、和團隊一起贏。
歸根到底,偉大的企業(yè)必須有同理心。你要真正理解客戶的痛點,明白他們需要你幫他們解決什么。如果你真能幫到他們,他們也會反過來支持你,這樣才能建立起經得起時間考驗的長期伙伴關系。
現在的汽車行業(yè)正在發(fā)生一場深刻變革:汽車正從傳統的機械設備,轉型為“裝上輪子的計算機”,軟件和計算能力變得越來越重要。
在這樣的變革中,很多東西是沒有現成定義、沒有完全標準化的。你很難說,“這是個標準化零件,直接供貨就好”。實際上,很多方案需要我們和OEM一起共同定義、共同定制。
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始終保持開放的心態(tài),把自己定位為賦能型的合作伙伴,而不是傳統意義上的供應商。正是因為這種商業(yè)心態(tài),我們贏得了OEM的信任。
今天,我們幾乎與中國所有主要的OEM都有合作,也正如你提到的,我們正在走向全球,與大眾等國際OEM,以及其他很多企業(yè)建立合作。
這就是我們的理念:同行,而不是短期的派對。
伯恩斯:中國的OEM市場本身就巨大,它是全球最大的電動車市場。每次我去中國,都能真切感受到那里的汽車行業(yè)、電動車行業(yè)有多熱鬧——極度擁擠、競爭激烈,但同時又具備以優(yōu)良質量和極低價格引領全球的潛力?梢哉f,沒有哪個市場像中國這樣獨特。
這是否也讓中國成為你們技術落地的絕佳市場?畢竟,這里的消費者樂于嘗試新技術,而電動車制造商們在這個競爭激烈的環(huán)境中拼盡全力想要脫穎而出。
余凱:是的,毫無疑問。我們確實很幸運,公司是在中國創(chuàng)立的。中國在很多方面都非常獨特。中國用戶對新技術的接受度很高,整個社會的數字化程度也可能遠高于許多西方國家。
大家擁抱數字化體驗,中國電動車的滲透率已經非常高,而且還在持續(xù)攀升。
不僅如此,像車載數字體驗、智能座艙等領域,中國的滲透率也遠超其他地區(qū)。
作為一家土生土長的中國公司,我們離用戶很近,也離這場技術革命的中心很近。這無疑給了我們很大的優(yōu)勢,因為我們始終在傾聽用戶的需求——對一家科技公司來說,這一點極為關鍵,對吧?
我們真的從自身的位置中獲得了很多收益。我們雖然起步于中國,但我堅信,電動車、智能電動車,乃至“裝上輪子的計算機”這樣的概念,絕不僅僅是中國現象。它或許首先在中國被廣泛采用、率先成熟,但最終,這一定會成為下一波全球趨勢。
這讓我想到智能手機:一開始,智能手機也是在中國快速普及,隨后才擴展到歐洲、日本,以及其他很多地區(qū)。
伯恩斯:從這個角度看,你們應該具備很好的條件,把地平線的業(yè)務進一步推向全球。你們既有和歐洲OEM、汽車制造商的合作,又有那些在國際擴張上雄心勃勃的中國電動車企業(yè),這些應該都給你們提供了很好的跳板。
余凱:是的,我們一直把自己定位為所有OEM的賦能型合作伙伴,無論是中國OEM、歐洲OEM、日本OEM,還是其他地區(qū)的OEM。
我感到非常高興,我們處在這樣一個有趣的位置,可以和全球各地的OEM建立深厚的伙伴關系。
我們不僅在主機廠層面合作,也和全球頂級的一級供應商建立了牢固的合作關系,比如博世、大陸集團、電裝(株式會社)、采埃孚等。我們攜手合作,幫助客戶打造真正卓越的產品。
四、關于自動駕駛
伯恩斯:你之前多次提到,汽車正在變成計算機,或者說是“裝上輪子的計算機”。地平線顯然是推動這種轉型的關鍵力量。
在自動駕駛領域,你們和行業(yè)已經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,但與此同時,全球范圍內也存在一定程度的過度承諾,比如什么時候能實現完全自動化、什么時候能跨越不同階段。
你怎么看待實現全面普及的進程?接下來的5年、10年,你覺得行業(yè)會走到哪一步?
余凱:過去四五年,中國行業(yè)已經從早期的有限場景,比如高速公路、車道保持、自動緊急制動(AEB)……逐步演進到今天,我認為,現在已經進入了可以應對繁忙城市交通的全場景自動駕駛階段,而且這種技術的滲透率還在持續(xù)上升。
再加上最近基于端到端訓練、利用巨大神經網絡進行模仿學習、強化學習等技術的驚人進展,我認為技術的演進速度正在以年為單位顯著加快。
我們真的看到了一個拐點,我覺得今年或者明年就是那個拐點。
我給出的時間表是:從今年算起,三年內實現100%“脫手”通勤,五年內實現100%“脫眼”駕駛,十年內實現完全“脫腦”駕駛——也就是說,你可以在車上睡覺,而車會自己把你送到目的地。
至于RoboTaxi(無人出租車),我并不是特別樂觀。我不認為它會在今年或明年真正普及,要解決相關場景的問題可能還需要很長時間。畢竟,RoboTaxi 基本上意味著完全“脫腦”駕駛。
我一直給自己的定位是“保守的樂觀主義者”,一步一步來,逐步實現完全自動化。
不過我認為,在這個過程中,我們已經構建起了一套非常扎實的業(yè)務基礎。
五、關于地平線2.0
伯恩斯:我確實很期待未來某一天,不管是在上海還是倫敦,人們可以在通勤途中安心看書,而不必專注路況,把這些時間真正解放出來、變得更高效。汽車只是這項技術和機器人技術的第一個應用場景,那未來呢?
如果說地平線1.0聚焦在汽車行業(yè),我們能聊聊你們在更廣泛領域能解決什么樣的未來問題嗎?
余凱:我們的長期熱情其實是為所有通用機器人開發(fā)軟硬件計算解決方案。
汽車可能只是機器人技術的第一個落地場景,但這項技術完全可以擴展到很多其他領域,比如養(yǎng)老院、老年護理、家庭服務機器人,還有農業(yè)、制造業(yè)、物流等等。
我們真正的長期愿景,也就是“地平線2.0”,是投身于通用機器人領域,我們想要打造一個能夠賦能各種機器人應用的基礎平臺。
伯恩斯:從成功打造一輛完全自動駕駛汽車——這種帶輪子的機器人——再跨入其他應用場景,這個跳躍有多大?解決了汽車問題,能在更廣泛的機器人領域帶來多大的“勝出優(yōu)勢”?
余凱:基本上,我認為這些應用在計算范式上是高度相似的——無論是環(huán)境感知、建圖、定位、人機交互,還是復雜場景下的決策與控制。
這意味著,首先我們要為移動機器人開發(fā)好軟硬件系統。
不過,對于人形機器人來說,雖然它們不像汽車那樣需要高速行駛,但它們的運動自由度、動作復雜性反而比汽車更高,這也對理論和軟件提出了更高要求,需要新的突破。
我相信,在未來10到20年里,我們會看到軟件理論和硬件架構的持續(xù)進化。當然,電池也是一個重要挑戰(zhàn)——因為你需要為機器人配備一塊足夠緊湊、高效的電池。
不過你想想,人類大腦的功耗不過約20瓦特,但我們卻能持續(xù)運作、完成令人驚嘆的事情。相比之下,目前的計算架構能耗還是太高了。
所以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,需要在軟硬件層面不斷創(chuàng)新,甚至可能需要完全打破傳統架構,向更具生物學啟發(fā)的軟硬件架構邁進。
伯恩斯:我們通常會問嘉賓的最后一個問題是:如果地平線成功了,世界會變成什么樣?
余凱:我想,首先,我們希望因為地平線的工作和貢獻,讓世界變成一個人類能真正享受“作為人類”的世界。因為今天,當你在交通堵塞中開車,那其實是一件非常枯燥、毫無自由感的事。
你被困在北京或倫敦的堵車里時,實際上不是汽車的主人,而是它的奴隸——因為你被迫要去操控、要去應付那些繁瑣的細節(jié)。
總體來看,我相信自動駕駛和機器人技術能夠為人類帶來自由:讓人們有更多選擇去做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情,去創(chuàng)造,而不是被困在工廠流水線或各種機械化、單調重復的工作中。
這些事情,本來就不該由人來完成。
我真正想推動的,是一個讓人類去專注于“人類工作”、而把其他工作交給機器完成的時代。而地平線的愿景,就是要成為這個變革中的關鍵技術賦能者。
換句話說,我希望地平線能成為“機器人的微軟”。
伯恩斯:聽起來這不僅對人類來說是一個美好的愿景,對投資者來說也是一個非常有吸引力的故事。凱,非常感謝你今天抽出時間,從上海加入我們的訪談。
余凱:謝謝你,勞倫斯。也希望有機會能在中國見到你,親自向你展示我們的最新技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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